远眺曾经辉煌的诗歌时代,依然能看见那些斧劈刀削的诗人形象。这来源于自我和历史的双重塑造。他们活着时,通过生活和诗歌塑出一个诗人的雏形:死后,经历一脉相承的文化体系语话的修复、深刻、补彩………甚至解构,得以定型。这些大师们从历史的石板上突现出来,诗歌文本在浩瀚汉语海洋中掀起惊涛骇浪。他们使汉语活着。
今天,我们仍在这个汉语大海中,它相对要平静些,我们是暗潮汹涌的那部分,是波澜生成的可能端倪。但困难是显然的。我们处在一个文化不断同化、人不断异化的时代。做人尚且不易,何况写诗。我们的个体形象,甚至整体形象,幻影般飘忽不定。也许有些诗人的自画像已经完成,但时间的刻刀尚未开始,未来不可知的审美之尺踪影全无,诗人的时代形象依然轮廓不明。
另一重困难是,时代的共享经验正在大范围覆盖个人经验,诗人依靠个人微差将自己从人群中分出来,或为人所认出。在集体写作的运动中,文本互渗一刻没停止,微差形成的风格,依然如双面胶,一种风格胶粘着另一种风格,已是我们的切身感受。原形与幻影交互切换,一张脸藏着另一张脸。
尽管如此,我们看到诗人仍在做着卓绝的努力,三五结伴或单枪匹马,为汉语拭尘,为心立诚,为物正名,续脉与割脐,低首与远望,一切都交织在一起。群体的气象,来自于个体的姿态。诗人的姿态或可说来自一首诗。
一个诗人有什么语言愿景,表达方式,诚与不诚,也有赖于一首诗。
此小号,小得甚至容不下一首诗,却十分诚恳地做着“诗人自己喜欢的一首年度诗歌”这样一个栏目,期望展现诗歌的多元写作与审美取向,以及发现可能通往新美学的幽径。
尚有“诗的倒影”为诗歌映衬,引以为美事。
笨水
年4月19日于乌鲁木齐
杂草叙事曲
李郁葱
1.
拔着自己的头发往上飞。它做到了:
这命运里的眷顾,长出来,长得茂盛
在高楼的露台上,从那些缝隙所积攒了的薄土里
种子落下,从污秽的鸟粪或者
它们抖落的羽毛里,这些绿色的表达
一个混浊的植物学符号:给这些
一场滂沱之后萋萋蔓延的杂草命名
而我弯腰,带着剪刀,不是镰刀
新时代的农夫?我刈去它们的根(出于想象)
事实上只是剪断了它们的茎
保持住有人打理的模样,一个整洁的
环境,退到客厅的彬彬有礼里。
稗草、北杆草、鸭舌草……诸如此类
偶尔有一小簇的花,从被忽略的夜晚
绽放出来,像一阵阵吹袭着的风
苔米?塔松?或在我绞尽脑汁的
辨认中,陌生的领域里无知的驰骋
让我们统一称呼:在世界的杂草里
2.
垂盆草带来的惊喜并不汹涌
这落日的苍茫。或赞美它们的生命力
从何而来?逻辑不能自圆其说
我品尝草根里的黑暗,只是出于好奇
如果是风提醒着我们夏日的狭窄
灌满耳朵的浩瀚也可能就是一记钝响
这些草,当草籽无法选择
随风而来,在偏执者的立锥之地里
枯荣是它局促一生里的学问
这绿色便是它的咆哮,微小的虎
也有被聚集着的虎之*魄
或虎之犹豫,对于这庞大岁月的悲哀
它是一把剪刀,铁的冰冷和坚硬
在它贴近尤温的根部时
杂草当前,我有岩石的心。
3.
有一个片刻的诠释,像山溪翻腾
而草作为草在雨后丰茂
合适之地?
需要一阵风,或藏身于一只鸟的腹中
木马计?在被呕吐的纯粹里
种子到来。事物保存于它想要的模样。
它的本能流淌得到处都是。
狗尾巴草,这风中纤细的模样
懒腰般升起的大地之魅
黎明时的薄雾点滴,随遇而安
执拗的造型,叶瓣保持着一如既往的
流畅:像我们熟悉于一种语言
草不会错过它们的招呼,蕨类植物的
对称,从并不对称的夹缝里
扶摇直上。有绿色之嫩,便有
枯*的凋敝,仿佛我看到一只甲虫
4.
它的世界便被局限,坐井:天
在想象中有着无限之大
但在井外,我们看到天际的蓝
同样把我们固囿于看见了的
辽阔,而把根延伸在这菲薄之地
贫瘠但可以立足,它们
自成一个世界的恍惚,如此刻
它完成这狭窄的一生,叶子
相互碰触。餐厅里我们觥筹交错
而甲虫身上的斑点,凝视着它们的恍惚
暂短的一生只是按下了快格键
碎片化了的年代,总有一些需要废弃的
占据我们每一日的空间,清除
或移植到恰当的位置上,像蝉鸣于
看不见的地方,却充满我们的烦躁
5.
我保留了其中的几簇,这些顽强的草茎
匍匐在砖面的空隙里。那些根
延伸到我们触及不到的幽暗深处
我的犹豫,为它们所奉献的火焰
绿意盎然中的骑手,分开风,
或沉没于风。它们是风的一个延续
但似乎剪辑错了其中的片段
隐秘角落的窃窃私语,在它们的骚动中
黎明时有着初绽的那份喜悦
蜗牛,蚊蝇,或者是蜜蜂的一刺
管中窥豹?生命的斑驳出于阳光的
影子,在遮挡中它能够称出自己的重量
能够衡量出它的复杂,却不能
称之为奇迹:有土,有水,有阳光
一种邂逅相遇时的巧合。
那是事物的开端,许多年
在一遍遍的循环中,像我们的喜怒哀乐
那同样是事物的终结,在我的弯腰里
(.7.20—7.28)
诗的倒影(李郁葱《杂草叙事曲》)
笨水
本文编辑: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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